三河镇小学低年级的女生也在练习足球

马灵巧在比赛中带球过人

三河镇小学女足获得全市冠军

   本月10日，南岸区辅仁小学足球场，2015年(西南证券杯)校园足球联赛市级总决赛在这里举行。石柱县一所名不见经传的乡镇小学“留守儿童”女子足球队，力压传统强队大田湾小学女子足球队夺取冠军，一时让业内惊叹。

一群以留守女童为主的山区孩子，几位甚至不会踢球的业余教练，短短三年时间，怎样在简陋的训练环境中让球队夺取冠军?昨日，重庆晚报记者前往石柱三河镇进行深入采访——今后她们，或许会成为大山里走出来的铿锵玫瑰。

重庆晚报首席记者 彭光瑞 记者 陈林 摄影报道

留守女童

对于山里的孩子来说，喜爱足球的理由可以很简单。如果真把球踢好了，也可以成为一条另类的出路

简单梦想

同学们都踢，打比赛很威风

12日下午3时，是石柱县三河镇小学放学时间。由于很多学生住家远，有的还要帮家里干农活，所以相对城里学校，他们的放学时间更早。

六年级三班的马灵巧没有和同学们一起离开，而是在操场旁脱去外套，换上球鞋。从一年前开始，她每天的生活中，就加入了雷打不动的校足球队训练。

“我的技术还是不错的。”马灵巧人如其名，是校队个头最小的队员，11岁的她身高只有1.4米左右，很难让人把她和足球联系到一起，但她提起足球却一脸自豪。她说，学校女生都以踢球为荣，但最终能进入校队、到市里打比赛的，都是凤毛麟角。

“刚才传直点，角度更好。”在校队的小对抗赛中，马灵巧一脚射门偏出后，用大人的口吻和队友交流的样子让人忍俊不禁。教练和一旁的重庆晚报记者一边笑一边给她掌声鼓励。

马灵巧说，训练对她来说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。因为多花一个多小时踢球，就意味着回家后需要赶紧做作业，还要做好晚饭等在上山做农活的奶奶回来一起吃。“爸爸妈妈?两年没见到了。”对于父母，她似乎不太愿意和重庆晚报记者提及。

马灵巧的家在镇上一幢楼房中。几年前她和奶奶还住在很远的山区，每天上学要走两小时山路，后来父母筹钱在镇上买了一个套间，让她和奶奶搬来住，这里离学校只有20分钟路程。

新房装修很简单，客厅中除了一个小电视、破旧的沙发和墙角的小方桌，没有多余的家具。卧室里没有床，只并排放着两张床垫，马灵巧就睡在奶奶旁边。傍晚，她蜷缩在小方桌旁做完作业，又为自己油炸了几块土豆片。奶奶回家后接手做饭空隙，她又抱起足球在客厅中练起颠球。

马灵巧踢球的理由很简单：学校组织大家踢球，同学们都踢，打比赛也很威风。一年前马灵巧开始尝试踢球，谁知悟性挺高被教练看中，从校队二梯队慢慢踢到一队。因为正选前锋是学校“第一球星”李春菊，她只能屈居替补前锋的位置。

“我知道梅西、C罗，但没看过他们踢球。”马灵巧说，为了节省闭路电视费用，家里的电视收不到体育台，所以她没办法在家看球赛。她也有自己的足球偶像，就是从三河镇小学毕业、因为球踢得好被主城中学接收的学姐马庆玲。

希望之路

球踢得好，就有可能到主城上学

晚饭过后，马灵巧一直拿着一台老式手机不放手。“妈妈打来的。”手机响起，她欢天喜地地跑到窗边，轻声细语和妈妈说起话来。

“我们不懂足球，只想她好好读书。”对于马灵巧踢球的爱好，母亲李中芬在电话里充满担忧。她告诉重庆晚报记者，自己和爱人都是吃了没文化的亏，几十岁还远离故土在外打工，一年下来也挣不了几个钱。马灵巧读书成绩还可以，家里希望她能够好好上学，长大后找个好工作。

一年多前，马灵巧突然告诉父母自己每天都在学校练球，这个消息让他们忧心忡忡。“万一成绩下滑怎么办?农村娃踢球有出路吗?”李中芬担忧地说，自己两年多没回孩子身边，想管也力不从心。孩子喜欢踢球，她只能默认，但心里确实担心。

“菊花她们马上要去主城读书了。”马灵巧似乎不认同妈妈的说法。她口中的菊花便是校队队友李春菊，因为多次在比赛中表现抢眼，李春菊已被主城的马王小学看中，被送到主城训练、借读，之后极有可能被主城一所中学接收。

三河镇小学校长孙晓鸣说，包括李春菊在内，学校已送了4名成绩突出的队员到主城以足球为特色的小学借读。农村孩子能吃苦，体力好，更容易培养出好苗子。这可以促成一些山里的孩子以较低的代价到城里读书。

孙晓鸣说，他们学校的孩子很难通过联招就读主城中学，当地女孩子初高中毕业后往往会出嫁或外出打工。如果在城里学校读书，即使最终没走上专业球员的道路，但一生的轨迹也许都会改变。不过很多农村家长对此并不了解，因此对足球不感兴趣。

李春菊是和马灵巧一样的留守儿童，父母都在广东打工，平时她由堂姐李淑容照顾。李淑容说，李春菊最初踢球时，她的父母同样不赞成，“家里人还是我一一说服的。”李淑容说。

李淑容说，现在自己的孩子也在三河镇小学读书，小姨李春菊是她的偶像。但问及会不会让孩子也踢足球时，李淑容尴尬地笑了笑：“她没有春菊那样对足球的兴趣和天赋，再说踢球太苦，我舍不得。”

业余教练

一个月只有400多元补贴，他们说虽然累，但看到孩子们鼓足劲拼命练，自己当然更不能闪劲

半路出家

自己一边学、一边练、一边教

“我水平真的有限，别把我抬高了。”这是带队夺取全市冠军的教练魏小光，面对重庆晚报记者采访时说的第一句话。他说，自己甚至不太会踢球。

魏小光今年33岁，当了10年体育教师。3年前，学校决定发展女足项目，校长孙晓鸣却发现全校没有一个懂球、踢球的老师。

魏小光的专业是田径，多少算沾点边，随即就被“抓了壮丁”。这个跨专业任务让魏小光心里直打鼓，跑到校长那里去解释，说自己“完全不懂，怎么搞”?得到的回答是：不会就送你们去学。

于是，魏小光成了该校第一批受训的女足教练，与他一起的还有一位热爱体育的语文老师。三河镇小学从石柱县体育局找来专业教练负责给他们上课，他们再一一传授给学生。

“最基本的足球技术动作都是在书上看的。”魏小光说，自己一边学、一边练、一边教，学校还送他们到主城进行培训。因为没有足球基础，所以很多动作要领需要自己领悟。几个月后，他们才正式就任校队足球教练。

然而，孩子们的兴趣和悟性让魏小光感到惊讶。不到一年时间，孩子们进步神速，去年就在渝东南片区校际比赛中夺魁。

魏小光说，球队的进步让自己干劲十足。为备战全市比赛，他和队员每天早上6时左右就到学校，在晨课前训练1个多小时。下午放学后，他们也要加练到晚上六七时。

“补贴有，每天20元，除掉休息日一个月加起来400多元。”魏小光说，爱人没有工作，家里开支全靠自己一个人，但学校工资不高，不得已他开了一个茶馆找点外快。每天晚上回到家，他还要到茶馆照看生意到凌晨才能休息。遇到足球队有晨训的时候，他只能睡三四个钟头。

“虽然累，但很有成就感。”魏小光说，看到孩子们鼓足劲拼命练，自己当然更不能闪劲。“对孩子们负责，真正地关心他们，或许比技术更重要。”魏小光说，如果非要总结所谓的成功经验，也许就只有这一条。

另类教练

放弃上万月薪，想在学校扎根

学校里唯一算得上专业教练的陈玲玒，是孙晓鸣两个月前刚挖来的。“这娃儿家庭条件好，上班都是开奔驰来，但学校没有更多的经费，一个月收入1500元，她也愿意。”孙晓鸣说。

陈玲玒是石柱县人，今年20岁出头，曾是重庆7中女子足球队队员，国家二级运动员，有过多次业余足球赛事经验。这样的“从业”经历对这所乡镇小学来说，已算相当辉煌。

陈玲玒说，大学毕业后已两年没有踢球。前两年在主城一家房地产公司上班，最高月薪上万，最少也有三五千，但自己一直舍不得足球。学校这份工作既能让自己接触到足球，还能帮到家乡的孩子，所以一口就答应了孙校长。

“孩子们淳朴的感情，是外人很难想象的。”陈玲玒说，有一天校队一位小队员送给她一个水杯，起初她没在意，后来才知道因为自己教了她一些技术动作，这个小队员把自己每天不到1元的零用钱存了一个多月，专门给她买了一个水杯。“这事把我感动得一塌糊涂，真的。”陈玲玒说。

“如果可能，我愿意在这里扎根。”陈玲玒说，自己已在报考教师证和足球教练证，希望能真正成为学校的一员。

山村足校

基层足球培训最重要的不是教练水平，也不是硬件设施，而是孩子们对足球的兴趣

塑胶球场

赊账50万元实现这个奢侈梦想

“说实话，搞女足比男足更容易一些，更容易出成绩。”2012年9月，体育老师出身的孙晓鸣就任三河镇小学校长不久，便决定要在学校发展足球。面对重庆晚报记者的采访，这位50多岁的憨直人说了这样一句大实话。

孙晓鸣说，刚开始搞女足时，除了教练和队员问题，更加迫在眉睫的是场地问题。拥有一个塑胶草坪的7人制足球场，对这所镇中心小学来说是一个多么奢侈的想法。

“在水泥地上踢球，孩子们一摔就是一身伤。”孙晓鸣说，家长心痛，老师也看不下去，学校太需要一个好点的场地了。但建场地需要近50万元，学校根本拿不出来。于是，孙晓鸣只好一次次到当地体育局和教委游说。

孙晓鸣说，庆幸的是，国家对于基层足球培训越来越重视，体育局拨付了一部分资金。教委也承诺拨款建球场，但由于暂时没钱，只能先欠着。

但孩子们训练等不了啊!有了职能部门的承诺，虽然钱还没有到位，孙晓鸣依然在2014年3月开始招标建球场，并且还强调工程款要先赊着。就这样，当年6月，大家期盼已久的塑胶球场得以动工，当月底新球场就落成。

“如今职能部门给学校的资金基本到位，学校欠下的工程款也快还清了。”孙晓鸣一脸轻松地说。

明星待遇

每次比赛前都有一场出征仪式

“五年级二班，李春菊，前锋，技术特点是……”这不是NBA的出场秀，而是三河镇小学比赛前的出征仪式，每位球员都会通过广播进行介绍，全校同学夹道欢送，让队员们享受明星待遇。

这套仪式是孙晓鸣执意要做的，从球队组建开始，每次比赛前都必须进行。他说，这不是形式主义，而是为了让同学们感受到荣誉。

孙晓鸣说，基层足球培训最重要的不是教练水平，也不是硬件设施，而是孩子对足球的兴趣。对孩子来说，被关注、被认可是最好的人生经历，通过踢球可以赢得同龄人的尊重甚至崇拜，自然会更容易培养对足球的兴趣，这比逼迫式的培养更有效。

三河镇小学为此还设立了全校联赛，三年级以上班级都有自己的足球队，孩子们可以为自己的球队取名字、设计队旗，学校的围墙上有每个班级的队名和积分表。每天午饭后，会有男女各两支队伍进行半小时左右的比赛，老师会通过比赛中，发现和选拔一些有潜质的队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