少年假冒公安厅长:30元刻假章 280元买警服
澎湃新闻 | 2017-09-25 11:10:16

 

杜应伟发布的信息定位指向浙江省金华永康市。

当民警胡震在永康市下余村的一处出租屋里找到杜应伟时,几套警服、衬衫、领带、党徽和公章正凌乱地躺在那间不足20平方米的房间。

永康是“县域经济百强县”,据当地民警介绍,永康市曾和贫困地区云南镇雄结对互助。《永康日报》2016年的一则报道称,永康市作为镇雄县劳务输出的第一目的地,当年共吸引了约12万人在永康市生活务工或创业。在永康市的外来人口中,每5人中就有1人来自镇雄。

杜应伟就是其中的一员。

他和父母租住在一栋村民自建楼房三楼的两个房间。三层一共7个房间,所有房客共用一个厨房和卫生间。

杜应伟住在父母隔壁,房间里摆着一张单人床,一张旧凳子和一张旧桌子,还有一个他工作后买的简易衣橱,淘宝价格100元左右。

除了衣服,他的个人物品很少,破旧的抽屉里几根数据线胡乱缠在一起。

杜家在这里住了十年,周围人谈论起他们却显得陌生。

紧挨着杜应伟房间住的是一个年轻女人和她的孩子。她是贵州人,今年二月刚搬来,也在永康打工。

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邻居已经消失一个礼拜了。更加不知道他去了哪里,她试探着问,“他……怎么了?”

年轻女人看到过杜应伟下班回来,匆匆洗个澡,穿着警服出门。她不知道他是去干什么,也不去问。她不喜欢跟他说话。

六七十岁的房东太太也撞到过杜应伟穿警服,疑心起来问他,杜回答说,“这个衣服穿起来好看!”

“我有时候感觉他脑袋不好。” 年轻女人很不好意思地回忆,“第一次见他就觉得他很怪,每天上班脏成那样,我觉得他洗不掉”。

杜应伟的堂外公郑绍红住在杜家对面,他是唯一一个跟杜应伟走的比较近的人。说到杜应伟,郑绍红很激动。

“又懒。又恶心。又脏。”郑绍红总结道,他认为这是没人搭理杜应伟的原因。

夏天,杜应伟有时一连几天不洗澡。郑绍红看不过,每天催他——杜应伟不听父母的话,但有时还能听进郑绍红的话。

杜应伟也不刷牙,“他说他牙很白,我说你恶不恶心人。跟人说话,都有气味。”说到这,郑绍红补充了一句 ,“他跟一般孩子不一样,脑子有毛病”

举报杜应伟的微博截图

被抓前一个月,8月1日是杜应伟17周岁生日,没怎么庆祝。母亲郑祖琴说,全家人从来都没有庆祝生日的习惯。他们也说不清杜应伟的生肖。

17年前,杜应伟出生在云南镇雄山区,有一个大他三岁的哥哥和大他五岁的姐姐。

两岁时,杜应伟因肠梗阻动手术,麻醉注射太多伤到大脑,父母曾带他看医生,医生说没有问题,但父母坚持认为,他连简单的数学加减“20+25都算不了”,脑子坏了。

家里穷,每人只有五分地种植玉米。父母为了给杜应伟挣钱看病,跑到600公里外的昆明工地上打工。但一年下来,只攒到3000元。当时郑祖琴的哥哥在永康做焊工,郑祖琴便跟着丈夫一起离开家乡,来到永康。

杜应伟被留在老家跟着奶奶和外婆生活。在郑祖琴的印象里,儿子成绩不好又调皮,经常跟人打架,她常接到老师电话,被告知儿子又惹事了。

杜应伟二年级时,奶奶病重,无法再照顾他。父母担心当地一些人贩毒,儿子留在家里,也会走上这条路,就把他带来了永康。

郑祖琴只读过半年书,杜向成是小学学历。十几年间,他们在永康的各个工厂间流转打工。教育孩子这件事让他们深感无力。

每次被“叫家长”,郑祖琴都要跟老师赔礼道歉,然后恳求,“你给我带一下,我这边打工很不容易。”

五年级时,杜应伟把别人的牙齿打掉了。父母花了很长时间还清一万多元的诊疗费。问到打架原因,“我们问他,他也不说”。

再过不久,没等小学毕业,杜应伟就辍学了。他读不进去了。

同村一个大伯在贵州毕节开饭店,2014年11月,杜应伟去了那个饭店打工。

这期间,父母很少跟他联系。“他在那里的表现我们也不知道,他也不说他在那边的经历”,杜向成回忆,和儿子偶尔通个电话,也只是问他是否听话。

在毕节时,杜应伟百无聊赖,想找“当老板”的感觉,于是用手机百度到一家做假公章的商家,以100元价格购买了公章“云南昭通交通运输集团公司镇雄公司”。大伯曾开过长途客车,杜应伟记住了这个公章名字。

他还弄了个“三栏分类账”本,在上面写字盖章,然后把他们放到自己的密码箱中。这成为他生活的乐趣所在。

去年大伯的饭店倒了,杜应伟回到永康,找到了现在的工作。父母问起他在哪里工作,他不告诉他们,也不愿意带他们去。

17岁的杜应伟待在父母身边的时间,零零总总加起来大约只有5、6年。他们很少交流。当问到他们平时聊些什么?堂外公郑绍红毫不客气地说:“聊个屁啊!我们一天不是打就是骂!”

父亲杜向成黑黑瘦瘦,个头比妻子还小。他对儿子的教育方式就是“打骂”。杜应伟买警服穿,杜向成骂他,但他不听。“我说不能搞,会坐牢。他就说:我会去坐牢!”

忧心忡忡的杜向成趁杜应伟不在家,偷偷地拿走他买的警服烧了。杜应伟回家知道后,什么也没说,又默默地买了套新的。

“我们跟他讲事情,他不听,这边耳朵进,那边耳朵出。” 母亲郑祖琴为没能管教好孩子而自责。当她出现在看守所时,脸上满是紧张和焦虑,虽然才42岁,却有着与年龄不相匹配的苍老。

最初来永康,郑祖琴和丈夫都在工厂生产健身器材,工资一个月1200元。现在她在工厂做锅,一个月工资3000元出头,杜向成则在一家工厂做圣诞节饰物,生产大红大绿,喜庆热闹的小物件。

但热闹是别人的。夫妻俩打算再过四五年就回云南。在永康待了十来年,他们始终没有归属感,“一般都是上班,回来吃饭,关门睡觉,不跟人说话。因为又怕惹事,又怕打架”。

郑祖琴跟年轻女人曾因为使用厕所这样的小事而吵架。她觉得住处人多眼杂乱的很,不敢交往过多。他们没有什么朋友。除了赚钱养家,别无他想。

杜应伟也从来没带过朋友回来。郑祖琴说,他不敢带朋友回来,带回来他爸会打他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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